父亲亲历的南京大屠杀

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战争爆发了。当时我们兄弟俩，一个10岁，一个6岁。父亲将母亲和我们兄妹4人一起送回杭州，和外婆一家从杭州逃到钱塘江对岸绍兴县山中的一个小村中避难。

拉贝先生出面成立国际难民区   父亲任金陵大学难民区主任

父亲和他的四位同事奉命留在南京和金陵大学的外国教师一起看守校产。不久后，金陵大学全部西迁到四川成都办学。日本侵略者在攻陷南京城后开始了灭绝人性的南京大屠杀。

留在南京的德国洋行经理拉贝先生出面组织国际友人和看守校产的中国职工成立了国际难民区，主要任务是收容妇女和儿童。父亲任金陵大学难民区主任，他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和友人们一起将难民们组织起来。为维系上万人的生存，他们不得不到处收集粮食和燃料。

这批失去人性的鬼子兵，有时也侵入难民区，将妇女拉到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强奸。父亲他们只能急忙通知国际友人将她们夺回来，这些妇女有的从此就精神失常，在难民区内狂奔并疯狂喊叫，真是惨不忍睹。

当时南京电厂已被破坏，晚上，城市一片黑暗，父亲和他的同仁夜间在难民区周围巡查时经常被同胞的尸体绊倒，在这些死难同胞的左胸部，心脏部位都有一条刀口，显然，他们都是被鬼子兵用刺刀刺死的。我们曾经看到过一张日本侵略兵自拍的照片，有一位老妇人被这些禽兽强奸后再被刺死，还在她的生殖器上插上一枝芦花，以此取乐。

鬼子兵用刺刀顶住父亲的胸膛

一天傍晚，父亲戴着红十字袖标和外国友人一起在难民区周边巡查，当外国友人刚和父亲分手准备回到各自的住处时，突然，父亲遇上了刚进城的日本兵，他们穷凶极恶，见人就杀。一个鬼子兵用刺刀顶住父亲的胸膛，并一把扯下父亲的红十字袖标，父亲立即大声喊叫国际友人的名字“雷克斯”！还未走远的雷克斯听见后，急忙赶回来，一把把日本兵的刺刀拨开，将父亲救下，并拉着父亲在他家躲了几天。父亲的中国同仁见父亲几日不回，都以为他已经牺牲了，就设法通知我们的母亲。得此噩耗后，我们全家都哭成了一团。没有了父亲，在这国难当头、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们四个兄弟姐妹和母亲今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我们至今没有忘记那时家里的惨景！

日本侵略军一路南下渡过钱塘江后，我们全家就又逃到浙江东部山区天台县去避难。父亲从南京回到天台县，先将我的母亲和妹妹接回沦陷区南京，我们兄弟三人仍在天台县由我的姨妈们照管。

我们记得，当时县长曾请父亲为县政府职员介绍南京大屠杀的情况，当父亲讲到他亲眼所见的悲惨情景时，讲着讲着突然就昏倒在讲台上，经抢救才被抬回家来。可见当年父亲在亲身经历南京大屠杀之后，精神上所遭受到的折磨和打击有多大！

每隔十几根电线杆上   就挂着一个中国人的人头

在天台县避难期间，我们的哥哥在外地上学，我们在生活上由表兄田锡唐的母亲照管。为防止敌人飞机袭击，学校常常早上6点钟就上课，8点半警报响起，我们就手拉着手往城外跑，趴在草窝里。敌机飞得很低，见人就用机枪扫射。我们记得曾经有一架日本飞机发生故障后就降落在城外的一个大平地上进行修理。

1942年初中毕业后，我们由亲戚领着，从天台县来到宁波市，然后托人从宁波买船票到上海，再由父亲去上海把我们接回南京，这段历程让我终身难忘！

我们三人分乘两顶用双人抬的轿子，从天台县老家沿着崎岖的山路一直来到宁海县日本侵略军占领地的交界线上，一路上，我们经常遭到兵痞流氓的骚扰。在交界线上，我们隐蔽着，因为轿工们经常穿越这条封锁线，他们摸清了日本鬼子巡逻的规律，等巡逻的鬼子兵刚一走过去，他们就赶快抬着我们穿越这片无人区。日本鬼子怕有人破坏他们的通讯电话线，每隔十几根电线杆上就挂上一个中国人的人头，看见这么多死去同胞的头颅，我们吓得蒙着头坐在轿子里，不敢往外看，也不敢出声。

我们在一个熟人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才坐小轮船去宁波市，一位被五花大绑，眼睛被蒙着由四个鬼子兵押着的年轻同胞就坐在我们三人旁边。另一个鬼子支着一挺机枪趴在船头上。这位年轻的同胞看样子是一位抗日游击队员。

在宁波市，我们住在一位开诊所的张大夫家里，他家的位置在原宁波市银行大楼旁边。宁波市被占领后，日本宪兵队就设在那里，日本侵略者占领宁波之前曾在市区投过细菌弹，因而宁波市区曾经发生过鼠疫。宁波市成为日占区后，在诊所和日本宪兵队对面一大块人口密集的居民区内又发生了鼠疫。日本鬼子就将这个区包围起来浇上煤油，连人带房子全部烧光。我们到宁波后所看到的广场已经成为一片焦土。

晚上，我们能听到从宪兵大楼内传出受刑同胞凄惨的喊叫声。时而还能听到从对面焦土广场上传出的枪声、卡车声，日本鬼子把死难同胞的尸体用车统统拉走，草草掩埋。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他们残杀中国人的滔天罪行。

每当我们回忆起这些往事，这些悲惨的情景就会展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想说，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一定要热爱我们的祖国！

革命烈士秋瑾女士有句名言:“国穷人种贱!”祖国近百年的历史已经证实了它，即使到现在，这句名言在当今世界上仍是一条真理。年轻的朋友们，将来你们一定要使祖国强盛起来！

在我国近代百余年的历史中，无数先烈为了祖国的解放和复兴而牺牲，很多同志甚至连五星红旗都没有看到就倒下了，我们要永远以他们为榜样做人、做事和做学问！

（作者齐毓霖为哈尔滨工业大学机械系教授齐康为东南大学建筑研究所教授）